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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节

 

白骨吟

赏南像被掐住脖子的可怜小动物,他眼睛瞪得圆圆的,看着眼前的陆及,张着嘴,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,舌尖不受控地翘了起来。

就算赏南没有刻意哈气,呼吸间,陆及也闻出了对方今晚喝了什么酒,赏南说得没错——玫瑰的浓郁芳香,百香果的酸涩,青提的爽口清甜,混合在一起,就是赏南现在的味道。

陆及凑近了赏南,赏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靠近,他看着陆及的眼睛,望进深处,总觉得在空洞的眼眶当中看见了滚烫的眼睛,他甚至以为,以为陆及是想要吻自己。

还好,落后他们很远的香夫人赶了上来,将赏南从陆及手底下扯了出来,双手捧着赏南的脸搓了搓,疼惜道:“还是留了印子。”

陆及指骨按上眉心,“抱歉。”

香夫人拥着赏南,“他还只是个孩子!”

香夫人:“您怎么能这么用力地对待他呢?”

一米七三,十七岁的孩子赏南:“……”

这在赏南心中只是一个小插曲,他甚至都没放在心上,因为他并不抗拒和陆及的身体接触。

香夫人带着赏南走在前面,陆及则落后几步,赏南频频回头去看。香夫人将冰凉的手掌贴在了赏南的脸侧,让他回过头来,“胆子可真大,你现在应该和少爷保持适当的距离。”

赏南不是很明白,“因为他喝酒了会现原形?”

“少爷又不是蛇精,”香夫人失笑,“只是他很喜欢你,我担心他对你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。”

赏南沉思着,思考着,并疑惑着,关于“喜欢所以有可能对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”两者之间的逻辑。

香夫人虽然看出了赏南的疑惑,却没有解答他的疑惑,解惑不是她的事情,而是属于陆及的。

她手掌沿着赏南的脸滑到颈侧,又到肩膀,最后顺着袖管,手指勾住从赏南外套口袋里露出来的一角白色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是谁的手帕?”

外面看只是一条纯白色的手帕,但内里是有绣花的,绣了几片枫叶。

赏南:“我不知道,这不是我的。”

“我知道不是你的。”香夫人说。

陆及手帕用得少,而且没有枫叶这一款,小南平时连纸巾都懒得带,更别提带这么一条手帕在身上了。

更何况,赏南出门时,香夫人把他头发丝都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整理过,对方身上不可能出现别的东西。

是有人塞在他身上的。

香夫人手指动了动,正要将手帕捏成一团丢出去,陆及的手从两人身后伸过来,拿走了那条手帕,“二叔的东西,明天我去还给他。”

“一个游戏在花丛中以真爱为借口的浪子,将主意打在了小南的头上,真是……”陆及失笑,他将手帕重新叠好,没有说出后面的话,但赏南和香夫人了解他,所以哪怕陆及不说完全,他们也能够猜到大概是什么。

无法无天,不可理喻,痴心妄想…总之,在陆绅的眼里,陆幻不过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又毫无担当与志向的晚辈。

陆绅不信奉嫡庶这一套,按照他定下来的家规,陆家一直沿袭着即使是旁支,也拥有参与争夺继承权的子资格。所以哪怕陆二这一条旁支一贯以来只在吃喝玩上面花最多的心思,家规也并未对他们苛待过。

这并不是陆二他们第一次向陆绅的身边人下手。

陆香跟着陆绅到陆家时,湿淋淋的像只羽翼都贴在身体上的小雀鸟,站在陆绅后边,那个刚从酒肆里回来的堂弟看见了陆香,眼睛登时就亮了。

幸好陆香之后被送进女子学堂念书,两人再没见过面。陆香只念了三年书,她聪明伶利,吃苦肯学,学得比同龄人都要快。

跟在陆及身边的大丫头,一声声姐姐不停地叫,又被那堂弟瞧见了。

后来差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,也是陆绅第一次对自己人动了家法,任伯母在外面指天画痛骂陆绅为了外人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认。

所以陆绅说陆二这一旁支上不得台面,直到现在,几百年过去,都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贪色基因。

香夫人拥着赏南,她还记得小时候被少爷堂弟带人拖到书房时候的感觉,外面下着瓢泼大雨,那时候的衣服质量其实一般,富贵人家的料子反而不经撕,几个浪荡子的嘴脸和声音始终挥之不去,迄今为止,她仍心有余悸。

她低头看着赏南,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,她怕赏南也遭遇到和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一样的事情。

”我没打算谈恋爱。”赏南和香夫人说道,更别提和陆幻有什么往来。现在不会有,以后也不会有。

陆及乌沉沉的目光如毛毛雨一般落在赏南的脸上,凉丝丝的。

赏南以为他不信,继续说:“我真的没打算谈恋爱,我打算一直陪着我哥,我谁都不喜欢。”

香夫人看了陆及一眼,干笑两声,说道:“如果遇见了喜欢的人,还是可以试试的,如果是陆幻,那还是算了。”

“我对谁都不感兴趣,为什么要谈恋爱,一个人不是很好吗?”赏南摊手,“香夫人您不也是一直单着吗?”

“你才多大?我和你怎么一样?”

赏南是真的没想去喜欢谁,他满心满眼都是任务,任务就是陆及,除此之外,装不下其他的东西和人了。

他不可能拖家带口的去完成任务,他脑子又没问题,难道在每个世界都要成家吗?然后在每个世界都留下一窝孩子,这也太离谱了。

所以,他只需要拯救陆及就好。

翌日,赏南是被楼下的狗叫声吵醒的,三只狗一起狂吠,让赏南想睡个回笼觉都不成。

他在窗户边上看见了陆萧由香夫人引路,走了进来,螺丝刀它们几个疯了一样冲陆萧吠叫,唾沫星子都从口中喷了出来,比看见靡雾山那些野鸡兔子还要激动。

赏南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,从楼道里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一楼拐角处,这个位置,正好能看见客厅的几张沙发,陆萧背对他坐在中间的沙发上,陆及坐在侧边。以他们坐的位置,都发现不了赏南的身影。

陆萧将手中两本曲谱放在了桌子上,“这是你母亲让我给你带过来的。”

“您帮我谢谢母亲。”陆及的目光只在琴谱上停留了几秒钟,“她身体还好吗?”

陆萧:“她都好,就是担心你,如果不是医生说老宅这边对你身体的康复有好处,我和你母亲还是想将你接走的。”

陆及的面容似乎又回到了最初,他笑容苍白,“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,在哪儿都是一样的,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。”他说完,咳嗽了几声,只咳嗽了这几下,看起来便像要虚脱了一般,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好精神。

陆萧面皮一紧,“这是什么胡话?你还年轻,现在医学这么发达,有什么病治不好的,再说了,你得的又不是什么绝症,怎么就好不了了?”

赏南能听见两人的对话,只听陆萧说的话,其实还挺像一个合格的父亲,但在陆及说自己好不了的时候,赏南分明看见陆萧绷紧的背放松了下来——陆萧松了口气。

而陆及听见陆萧的话,只是笑,他笑了会儿,掀起眼皮来,“父亲,这没什么的,一切都是命数。”

陆萧并未回应陆及的这句话,命不命的,不都是靠自己挣?

对于陆及,他也非常痛惜,但他背负着让家族繁荣的重大责任,儿女妻子,都是可以舍弃的,如陆及所说,这都是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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