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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3章

 

好了,你别为难老三了,他素来有一说一,看来是真有急事,我俩自己去也是一样的。」

三皇子匆匆一抱拳,扭身就走,三公主犹自愤愤,絮絮叨叨着不满,二公主劝都劝不住,直到少商走近时还听三公主在埋怨:「……老三自小就是这么六亲不认!就算有要紧事,对我们说两句好话又有何妨!哼哼,早知道那年他风寒高烧,我就往他汤药里多放两把黄连!」

少商走下步撵,笑着向两位公主行礼,起身时收到二公主要她带开话题的眼色,便打趣道:「咦,原来三皇子也风寒高烧过么,进宫这么久,我一直听人说三皇子自幼体健,小病不生大病从无呢。」

被皇帝和越妃好好收拾过的三公主显然脾气好了许多,至今没再为难过少商,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:「老三又不是神仙,哪能不生病,小病还是有的,不过大病么……诶,二姊,是不是就那么一回啊?」

二公主回忆片刻,失笑道:「还真被你说中了,仿佛就那么一回。」

三公主冷哼:「活该!春寒料峭的,我们还在屋里捂着炉火,他就跑出去瞎疯,身上的衣裳都被雪打湿了一半,活该高烧!」

少商心下一动,试问道:「请教两位殿下,这是哪年的事啊。」

三公主不耐烦道:「你问这么多作甚……大约是十一,嗯,十二年前吧。」

二公主摇摇头:「不对,是十三年前。那年战事稍歇,父皇要为早早过世的大父大母行祭祀大礼,一过元宵就带着我们去了冬柏陵园,老三就是在那儿病的。」

少商心里隐隐有个念头,可若有似无的好像浓雾中的影子,能看见却抓不住。

二公主奇道:「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?」

少商干干一笑:「妾也就随口一问。」

回了程府,只见萧夫人已将府邸整顿一新,里里外外都预备好了不久之后的婚仪。

想到女儿就快出嫁,程老爹十分惆怅,长吁短叹的好像被人追债,萧夫人倒难得和气,不逼着少商读书写字,也不指摘少商睡懒觉发傻待了,什么都顺着她来。

有几回少商觉得她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为妇之道,可惜气氛怎么也不对,往往是萧夫人在少商屋里坐了半晌,母女俩相对无言,然后就到用饭的时间了。

最后萧夫人似乎想通了,对少商道:「算了,当年出嫁前,你外大母倒是对我唠叨了半天,可我依旧弄的鸡飞狗跳。子晟是个有成算的,你不用怕这怕那,有些事自己琢磨着来比别人告诉你要强,何况我也不是什么能称道的新妇。」

少商觉得很有道理。

萧夫人和青苁夫人忙着筹办少商的婚仪和嫁妆,程府上下的日常琐碎照旧由程姎打理。

程姎看少商閒的无聊,有时会招呼她一道看账问事——有少商在,看账本时她连算筹都不用了,堂妹用眼睛掠过一遍数字,直接可以心算出答案给她。

这日她领着少商查点家中空置的房屋,堂妹看她东看西摸巨细靡遗,便道:「反正没人住,办婚仪时宾客也不会往后院衝,你这么费劲干嘛。二叔父好容易回来了,你们父女多聚聚才是,回头等你出嫁了,想跟叔父好好说话都未必能了。」

程姎笑道:「阿父不是大伯父,不论是训斥还是夸奖都能说半天。阿父回家那日我们父女俩就把话说完了,后来只能干坐着瞪眼了……唉,还是算了。」

她又让奴婢细细查看墙壁屋顶有否漏水发潮,「等办完你的婚仪,接下来就是大堂兄和姁娥阿姊的婚事了,还有二堂兄的过继之礼——到时总得把乡里的族长耆老请几位过来吧,这些空屋可不就有用了么。与其大伯母日后忙的不可开交,不如我先归拢起来……」

看程姎忙的灰头土脸,少商低声道:「幸亏家里有你,阿母有了个大帮手。」

程姎回头笑道:「大伯母能干的很,也就是这阵子几桩事挤到一块了,不然她和青姨母料理起来绰绰有余,也没我什么事。」

少商叹息。好吧,萧夫人没有疼爱错人。

两姊妹领着奴婢们来到一间格外精緻的阁楼,里头摆放了各色各样的乐器,琴,萧,埙,笙,鼓,长笛,短笛,二十五弦瑟,五十弦瑟……甚至还有一排规格较小的黄铜编钟。

少商钦佩道:「这里原是大父的屋子吧。」

程姎:「正是,大父没过世时就爱在这里待着……不过大母不喜欢这里。」

——废话,丈夫整日沉迷音乐不肯理睬自己,程母会喜欢这里才有鬼!

「这是什么?腰鼓么。」少商指着角落里的一个漆黑的圆形小鼓,两旁垂下宽宽的带子。

程姎看了看,迟疑道:「……嗯,应该是鼙鼓吧,大伯母头回带我来时说起过——行军打仗时用以规整兵卒,便是骑在马上也能敲打的。」

少商走过去,以掌击打鼙鼓,鼓身发出低沉深远的响声,隐隐震动心底。

这夜,少商满头大汗的醒过来,她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,一旁衣架上闪着金色绣纹的大红嫁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,十二位最好的宫廷绣工花了整整一个月功夫做成的顶级华服,却让她惊惧难言。

待了半晌后,她披衣起身,小心绕开熟睡的莲房,独自走到庭院中。

夜深如渊,夜凉如水,她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,不自觉得回到白天来过的那座阁楼,走近程太公的乐室。

她抱着那面鼙鼓,向窗对月而坐。

第一掌击下,远方有万马奔腾,蹄踏如飞,地动山摇;第二掌击下,雪亮的刀剑露出锋刃,将士搏杀间血肉横飞,金戈之气令人窒息;第三掌击下,苍鹰飞翔在高高的苍穹中,晴空如洗,毫无一点阴霾;第四掌击下……

少商将发疼颤抖的手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,泪水无声的划过面庞。

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无缘无故的忧虑,总是莫名的做出防备之姿。事情其实早就摆在她面前了,她能感知到不安,却无法诉诸于口。

人生犹如匍匐在海边的沙粒,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拍打过来,不论是缓波白沫还是灭顶巨浪,除了硬着脖颈承受,貌似也别无他法。

少商放下沾满泪水的手,挺直背脊——她不能光坐着哭泣,她从小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,她还有很多事要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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